当我们逐渐长大,当我们在外漂泊,最念念不忘的便是故乡的美食和小时候的味道。时光将味道烙在了我们的味蕾上,随生而生,永不磨灭。人生在世,无非“吃喝”二字。将生活嚼得有滋有味,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靠的不只是嘴巴,还要有一颗浸透人间烟火的心。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不管回家的路有多远、有多长,回家路上心心念念的,一定是家里的那桌菜。世上有葱、姜、蒜等让食物点石成金的东西,可以让一切食物改头换面,但到最后,所有调味料都无法取代的,依旧是那桌菜里的温情。
许胖子在《旧时光的味道》中写道:“十岁的快乐是清蒸,吃的是新鲜;二十岁的快乐是小炒,吃的是生猛;三十岁的快乐就已经是红烧,吃的是回味。至于以后,便是一道五味杂陈、历久弥香的佛跳墙,将时间煮成味道。”不同种的烹饪手法给人不同的感受,而这些奇妙组合背后,是最美的人间烟火。
炒
炒,在中国最被广泛使用的一种烹调方法。烹制食物时,锅内放少量的油在旺火上快速搅拌。炒的过程中,食物总处于运动状态,将食物扒散在锅边,再收到锅中,再扒散,不断重复操作。切菜、热油、下锅、翻炒、起锅一气呵成,又是一份热气腾腾的炒菜。
说到炒,我最难忘的是一碗蛋炒饭,那是母亲的味道。其实她的做法并不算难,打两颗鸡蛋,锅里下油烧热,把鸡蛋炒半熟,再加米饭拌匀,加盐、味精和黑胡椒,颠一颠加小葱就出锅了。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做的米饭总是色泽金黄,入口外酥里嫩,有嚼劲,混着胡椒的辛香,带着一丝丝的酸和微微的辣,富有层次,回味是浓浓的葱油味。
在她炒饭的时候,香气就已经在整个家中弥漫,每个人的胃口得到足够的酝酿,等真正尝到嘴里,只抱怨自己的胃口实在太小,狼吞虎咽了一碗,已经添不了第二碗饭。我想,纵然有一天我可以完全复制这碗蛋炒饭,其中也不会有这般母亲的味道。食物同文字一样,有感情的才是最动人的。假如非要把这味道定义出来的话,我想这其中大概就是想念与爱了。
日月锅中炒,春秋眼里流
古人说:“日月锅中炒,春秋眼里流。”岁华流逝中,我慢慢长大,慢慢向前走,其实,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她在我身后的那个家里,在那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旁,等着我。
炸
大火,油锅。食物在其中翻腾,颇有武侠小说中的传奇历练之感。待食物成熟后捞出,沥油,装盘,佐以调料,可谓美味。
记得好多年前的黄昏时分,放了学的小学生嗡地从校门杀出来,看见臭豆腐小摊,便一拥而上,喊着“一份臭豆腐”、“我也要”。如今回想,叽叽喳喳的喧闹声好像还在耳边。那藏着美味的小车子上只有两个盒子,一盒装臭豆腐,要吃,老婆婆就给你炸;看臭豆腐在油锅里翻腾变黄,听见刺啦声,闻见臭味;炸好了,起锅,急着咬一口,立刻感觉到豆腐外皮酥脆,内里筋道柔糯,这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的全面享受。臭豆腐外层略黑、焦脆热乎了,咬一口,牙齿透过焦味,就被里面豆腐的香软粘住了。另一盒是装甜辣酱的,上口很甜,是小孩子喜欢的那种甜,后味很辣,冲鼻子,呼一口气,满嘴里往外蹿火。那种味道让人记到如今。
后来曾与家人提到此事,说是难忘炸的豆腐了,第二日,父亲就亲自下厨,喊我在一旁看着。父亲是我家大厨,平时不肯下厨,逢年过节才肯露一手。见他将豆腐切成厚二分的长方块,热锅温油两面煎,稍结薄壳,表面发皱就捞出沥油。“豆腐不吃油,油不必多。”他扭着头对我说,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接着,用已经备好的肥瘦相间的猪肉,切大片,下锅略煸,加葱、姜、蒜、绵白糖,兑入高汤,将豆腐推入,加盖猛火煮开,放小火咕嘟。十几分钟后,收汤,即装盘。微炸过的豆腐中满是汁水,口舌生津。离家这么久,此刻才真正感觉到回家了,这才是旧时光的味道。
疲马恋旧秣陵,羁禽思故栖息
“疲马恋旧秣陵,羁禽思故栖息。”思乡伴随着味蕾的感觉,更多也是思人思事,时光永逝,转瞬浮华。有时也会感叹一声,到底是食物最乡愁。记得汪曾祺先生在咸菜茨菇汤一文中感慨:“我很想喝一碗咸菜茨菇汤,我想念家乡的雪。”几个字,两句话,却满含深情。
蒸
蒸是烹饪方法的一种,指把经过调味后的食品原料放在器皿中,再置入蒸笼利用蒸汽使其成熟的过程。选料,切配,腌渍,蒸制,出锅,保留了事物最本真的味道。当蒸锅的热气袅袅升起,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幸福感,一种温情。
中国大江南北中数广东人最爱蒸制点心,广式茶点中各种各样的早点让人眼花缭乱。虾饺,水晶饺皮,透亮虾仁,饺皮柔韧,虾仁甜脆。烧卖,米黄外皮,嫩滑内馅,鲜美可口。还有叉烧,柔白面皮,香嫩肉质,面皮松软,内馅香甜……想想就是口水直流。
清晨7点,在广州走进茶楼,大堂里早已坐满了人,早起的老人,拿着报纸听着粤剧占着座等人;赶着上班的年轻人,点着几样小点就着茶早已开吃;已经到位的亲友们,吆呼着,风风火火地点着餐。这从清代便已开始的嘈杂,与他处相比,少了一份浮躁,多了一份市井的温情之感。熟人遇见,打招呼的方式很像北方的“吃了吗?”,广东人很多会问一句“饮咗茶未啊?”(喝茶了吗?), “一起吖”(一起去吧),“行咯。”(好)各种点心蒸笼和盘盘碗碗被放在推车上,等推到跟前,食客可以自己选择吃什么,服务员便会在点餐卡的价位上盖上章,最后统一结算。从早晨的茶点开始,他们慢慢地把生活过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不再是焦急地盯着时间转动、急急忙忙跨出家门的那一步,而成为了一种纽带,温情的纽带。而这温情渐渐地融化在一盅茶、两件点心、三四句家常之中。
茶饼嚼时香透齿,水沈烧处荻花中
而在北方,蒸制面点的制作更是种类繁多。就单单拿包子来说,天津包子也是远近驰名,尤其是狗不理的字号十分响亮。摞得老高的包子笼,雾气蒸腾,经过水蒸气的烘焙,软塌塌的包子变得膨胀丰满,里面有着比一般包子更多的汤汁,汤汁有几块碎肉葱花,一口咬破,汤汁外溢,流到手掌上,汁水顺着一直往下滑,此时顾不得找纸巾,心心念念的还是手上尚未吃完的包子。
曾在《雅舍谈吃》中看到汤包一节中,也是让人捧腹。书上写有人到铺子里吃包子,才出笼的,包子里的汤汁曾烫了脊背而食客不为所动,继续大快朵颐。翻来覆去看了好遍,仿佛自己就身在包子铺的长板凳上,笑着看这位食客吃包子,忍俊不禁,鲜活之极。包子汁竟能通过胳膊流到脊背上,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想来或许是文学作者的夸大其词,但蒸好的汤包确实有让人沉迷到这地步的魅力。
煮
“煮咸水栗子是另一种吃法。在栗子上切十字形裂口,在锅里煮,加盐。栗子是甜滋滋的,加上咸,别有风味。煮时不妨加些八角之类的香料。冷食热食均佳。”这是梁实秋先生在《人间有味是清欢》中关于煮菜的解说,我记得很深,当时初读的时候便是垂涎三尺,是我对于煮菜的第一印象。
关于煮,字典上定义是将食物及其他原料一起放在多量的汤汁或清水中,先用武火煮沸,再用文火煮熟。适用于体小、质软类的原料。所制食品口味清鲜、美味。暂不说煮菜,就来谈谈煮粥,梁实秋有一篇《粥》,文章开篇宗义:“我不爱吃粥。但也有例外。我母亲若是亲自熬一小薄铫儿的粥,分半碗给我吃,我甘之如饴。”整篇文字读下来,平白清淡,但我读来甘之如饴。
一碗好粥的标准是“煮出来的粥,黏和,烂,而颗颗米粒是完整的,香。” 虽然我现在晚上一般很少吃粥,但假如吃的话,我还是希望白粥即好,可惜我们家掌握烧粥任务的是我的奶奶,她有一脉相传的习惯,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要烧一碗白粥,而是放入桂圆,红枣,麦片,各种我说的出来与说不出来的豆子。每当我抗议的时候,她解释这是出于营养的必须,我无奈只能妥协。
奶奶最爱熬的是腊八粥。等到腊八早晨,每人一大碗,尽量加红糖,稀里呼噜得喝个尽兴,那天真的是家家熬粥。这腊八粥中有五谷杂粮如小米、红豆、老鸡头、薏仁米,以及粥果如白果、栗子、胡桃、红枣、桂圆肉之类,开始熬煮,不住地用长柄大勺搅动,防黏锅底。之后用文火煨熬,慢慢熬制得翻滚沸腾,再耐心地煮着。直到煮得鲜美的新米整粒饱满入口,嫩滑酥软,再用洁白小瓷碗盛了,配上些简单的家常小菜,慢慢地咕噜一口,满嘴鲜香。香味缭绕的家里,全家人大快朵颐,直呼过瘾,连赞好喝。不仅肠胃感到了温暖,整个人的身体也倍觉舒适和通畅,于肺腑间绽开了花蕾。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在胃里的食物便是生活,在记忆里的食物便是文化。”人生在世,流离苦旅,分别重逢,到头来,真正能令人慰藉的不过是家中的这一碗人间烟火,而这也就是最朴拙的生活和最打动人心的文化。
记得偶然看过台湾诗人夏宇的一首《甜蜜的复仇》:“把你的影子加点盐,腌起来,风干,老的时候,下酒。”想来是看透了爱情之后的某种彻悟,名为复仇,而我竟瞬间想到,这逝去的时光或许也是如此,加点盐,腌起来,风干,再次拿出来下酒,品的或许才是这碗人间烟火。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不妨一起共享这碗人间烟火。
记者:王阳 2017级食品科学与工程本科生 图: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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