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毛虫,原生动物中结构最复杂、多样性最高的一个大类群,广泛分布于淡水、海水、极地、土壤中以及各类动植物宿主体内外。在那里,它们扮演了形形色色的角色:微食物网内的能量转运枢纽、环境清道夫、水体生态系统的保护者、基础科学研究用材料、细胞水平的模式动物、养殖动物的病害等等。但亿万年来,这些无处不在的单细胞微小生物,虽然与人类的生存环境息息相关,却长期远离人们的视线。

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由于种种原因,在我国,有关海洋环境中这一大类群的研究长期处于空白状态。1989年初,从联邦德国波恩大学学成归国的青年博士宋微波全心投入到海洋纤毛虫的研究事业中,在其30余年的努力中,从一个人发展成为一个团队、直至成为一所学校的人才培养基地,一批批新人从这里学成和毕业,一夜梨花般地走向国内外并生根、开花;一项项成果在这里形成和汇聚,无声地向世人展示着创造者的坚守、影响力和地位;30年的春华秋实,讲述了一个辛勤园丁耕耘与收获的故事。

宋微波教授(中)在指导学生做实验

1958年,宋微波出生在鲁西南的一个小县城,微山县,父亲是一位有着新四军背景的退伍军人,母亲是一名医务人员。谈起童年时期,宋微波自述:父亲那时工作极忙,终年早出晚归,家中孩子的成长更多接受了母亲的影响,兄弟3人跟着母亲学做饭、洗衣服、买煤、生炉子、做家务……从小就培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小学时期的他正值“文革”风雨袭来之时,身为泗水一中党支部书记的父亲最先受到了冲击,他的家庭也和社会上无数的无辜家庭一道被卷入到无奈、无助又无尽的动荡之中。那些年,宋微波最能回忆起的甜蜜时光是泗水一中小小的图书室: 得利于家在学校的条件,母亲在孩子们的周末、假期及因动乱而休学等闲暇时间,设法安排他们到早已空无一人的学校图书室读书和做功课。在那里,宋家三兄弟得以避开了周围的喧嚣和外界的伤害,不仅逐渐培养起读书与求知的爱好,更是有机会享用当时已难以为继的学生生活,这些也无意间为他们后来的成长和独立学习能力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在早年的学生生涯中,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是班主任贾舜老师, 一个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年轻人,揣着正直、激情和人文关怀的处世标准,陪同他度过了近5年的小学到初中的成长期。在那个读书无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他几乎是用一己之力维系着孩子们学习兴趣、督促着孩子们努力向上的精神追求。贾老师喜欢美术,这让有着同样爱好的他有机会得到最近的指导,“练习绘画、办黑板报、布置宣传栏,我的美术功底就是那时候打下的”宋微波自谓。贾老师是语文老师,古文、诗词、甚至几何代数等“非主流”的课程都是他一直给学生补习的内容,犹如沙漠中的甘霖滋润着学生们的心田,在有限的条件下,获得了多方面的启迪和收获。宋微波回忆说,正是那时来自老师的关心与鼓励,令身背“走资派的狗崽子”之名、时常面临周围冷眼的他,在寒意中感受到令他难忘的人间温情。

1975年春夏之交,也是他高中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宋微波从泗水一中转学到微山一中,并在毕业后分配到了微山造纸厂,成为了一名造纸工人。那又是一段难忘的岁月。工厂的工作条件十分恶劣,“三班倒”的作息制度让人的生物钟始终处于紊乱状态,还有震耳的噪音、造纸厂特有的刺鼻气味、无处不在的蚊虫、夏天的闷热、冬天冷水刺骨……在艰苦的环境中,宋微波依然没有放弃读书学习的习惯。他所在的打浆车间,经常会收到一些等待销毁的书籍,这些本来属于“四旧”的禁忌读物,无意间成为那个特定年代的精神食粮。他和伙伴们会想方设法将很多书籍悄悄保留下来。“到1978年离开工厂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床下堆满了各类书”。宋微波说,工厂三年的收获还包括有机会发展自己的爱好——美术。作为学徒工,当时每月的工资是20到24元,他仍然可以从中挤出钱订阅了数份美院杂志。工厂的“三班倒”节奏非常紧张,还有雷打不动的政治学习“天天读”,因此任何爱好都只能在剩余的空间中安排。这成就了他一个好习惯的建立:安排和利用点点滴滴时间以便完成预定的任务。在3年的工厂生活中,他有机会利用工人俱乐部的美术培训班,完成了从美术欣赏、绘画理论、写生、速写、色彩、解剖、构图、直到美术创作的业余但较系统的自我培训,而这种见缝插针的习惯,在他后来顺利地度过大学生涯中更是大放异彩。

1977年秋季,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到造纸厂,群情沸腾之下,200多人的工厂竟有一半以上的工友蜂拥到备考大军中。困难令人难以置信:工厂严禁任何人离岗复习,复习资料极端匮乏。在当时,任何性质的参考书或教科书都还来不及上市,因此,厂图书室的馆藏就成了获得复习资料的希望所在,“还算幸运,找到一本撕了封面的代数与几何的合订本,其他资料早已被人抢光了”,他回忆道。为了孩子的备考,远在外地工作的母亲担当起给孩子们搜集、提供复习资料的重任:用复写纸将数学、物理、化学等各类材料照猫画虎地誊写成多份,通过邮局,持续不断地寄给分处三地的三个孩子。“母亲很伟大,回想起当时每周收到她寄来的厚厚的信封,里面该包含了多少做母亲的期望和寄托!”1977年冬天,宋微波和千千万万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人一起走进了久违的考场。年初得到了初战告捷的消息,他作为厂里唯一成绩通过初选线的考生,在体检后填报了入学志愿,在不知成绩的情况下,心高气盛的他填报了北大、清华、山东大学这三所他向往已久的学校。但很快他就尝到了盲目和无知的苦果——落榜。再次回到备考中已经是转年的2月,第一次高考的失利,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学习潜能,三个月的呕心沥血,功夫不负有心人,1978年高考,他如愿考入山东海洋学院,大学之路由此展开。

1989年联邦德国波恩市的报纸对宋微波事迹的报道

1978年秋天,怀着对大学的憧憬踏上了开往青岛的火车。“班上42个同学,大部分是从社会上以往届生的身份考进来的,大家很快发现,面对大学的科目,有太多的知识需要补习。而长期被排斥在大学门外的边缘地位,让这些重获机会的学子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时光。那时的班级内,浓浓地笼罩着拼学习、争上游的气氛。而每个人又有各自不同的知识背景,这就要求必须自己制定学习计划和时间表,自己给自己布置任务、施加压力。”好在自学经历和特殊的备考背景现在发挥了作用,无需督促和任何指点,他和同学们可以很好地应对突如其来的课程的拷问。那时留给多位任课老师的普遍印象是,上课时的宋微波问题特别多,常常在课间截住老师讨教。他回想当时的情景说,当时班中许多同学的英语都从ABC补起,面对许多领跑在前的同学,挫败和落差感是最常态的困扰。但无路可走的好处是知耻者后勇,他把大量的时间用在弱项的补足上。大学四年,每次放假回家,他都要带回一册《新概念英语》或《许国璋英语》课本,他给自己的死任务是:一天一课进度、一天20到30个新单词学习,经过四年的恶补,效果彰显:到大学毕业的时候,英语不仅在听说读写方面完全赶上了大学本科英语的标准进度,更成为他后来受益终生的、可以在任何场合下熟练运用的交流工具。

1982年本科毕业时,国内研究生制度刚刚步入正轨,宋微波选择了在无脊椎动物学家尹左芬教授门下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在研究生期间,在导师提供的选项下,他选择了跟随孟庆显教授从事对虾体表的病害纤毛虫研究,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选择,一个弥足珍贵、一次定终身的选择!从此开启了他伴随终生的纤毛虫学研究的学术之路。

1985年硕士毕业,宋微波留校任教。就在这时,他迎来了人生的又一次重大机遇:1985年秋,国家在部分部属高校中选派一批青年教师出国进修。当时的选项包括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法国、联邦德国等发达国家。但一个匪夷所思的规定是:去英语国家进修资助1年,去非英语国家则可以为2年。“我选了2年的非英语国家,因为当时感觉很明确:在外学习的时间越长,研究加深的机会就越多”,宋微波依然清楚地记得当年的心路。在一位国际同行的推荐下,他选择了联邦德国波恩大学为进修目的地。为此的代价是先过德语关,否则将无缘作为学生在外注册学习。一门完全的新语言,对于已27岁“大龄”的学生而言,挑战不言而喻。他至今仍感谢当时的决心:破釜沉舟,再经历一次浴火重生般的努力,争取一个新的天地。他成功地赢得了这场“豪赌”:在同济大学的留德预备部经历了为期一年的魔鬼式的强化学习,一年后的语言结业考试,他成为最终通过考试的约半数幸运者中的一员。1986年6月,抱着莫名的信心和对未来的憧憬,踏出了国门,拜读于波恩大学著名原生动物学家Wilbert教授门下。

凭着3年硕士期间所积累的专业知识和研究技能,宋微波很快融入导师的研究之中并得到充分认可。经导师协助和推荐,他放弃了原定的进修计划并迅即完成了学生注册和博士就读。但现实很骨感:国家公派的进修合同限定为仅提供两年的资助,当时德国的学科设计也基本堵死了自谋经费的机会。为尽快拿到博士学位,他只能再次将自己逼上绝境:为完成预定的研究,必须把所有的时间都加以利用,放弃周末、假期,夜以继日,争取用两年的时间完成3-4年的工作量。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时光。两年3个月的博士研究,每天的节奏常常是:一早起来去听课、采集或扎进实验室工作,午饭时路过图书馆,把需要借阅的书目填表提交给图书管理员,饭后过来取走文献去拷贝,下午做水样分析、处理数据、绘图统计、邮件交流、暗室操作,晚上回到宿舍,整理白天的素材和查找准备第二天的所需文献等,直到夜深……到撰写论文的后期,干脆把宿舍的窗帘拉上,“那样就分不清白天黑夜,完全按照自我状态和工作需要来安排作息”。

人在逆境下,潜力可以超常地发挥,而那段留学岁月的疯狂投入和刻苦曾在他离开研究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同事们的美谈之一。他的导师Wilbert教授在他毕业离开后,曾专门给中国驻联邦德国的大使馆教育处写信,建议表彰这位勤奋努力的年轻人。波恩当地报纸还专门对他的工作事迹进行了报道。作为付出的回报,他以《波恩帕氏水体周丛纤毛虫分类与生态》为题的论文获得了理学博士学位。这项工作第一次对富营养水体内的周丛纤毛虫的区系组成和时空变化做了全面、完整的研究。该论文后来在德国出版,并获得了国际原生动物学会主席、美国马里兰大学的Corliss教授的高度赞赏,他在一封通信中评价该工作为“周丛原生动物研究做出了一大贡献”。借该论文的影响,宋微波于1992年获得了国际原生生物学家学会颁发的Foissner基金奖。

宋微波教授与国际原生动物学家Klaus Hausmann、Denis Lynn(右)在一起

中国海洋大学水产馆2号楼二楼阳台右侧,是一个约6平方米的封闭空间。这里曾是宋微波1989年初刚回国时搭建的第一个实验室。作为一个新人,他从学校申请获得的资助是3000元启动经费,“在当时,1500元仅可以买一台最低档的冰箱,而3000元,刚好可以买了一台针式打印机。”谈起科研起步时的窘迫,宋微波记忆犹新。但有幸的是,他在那个最困难的时期得到了当时众多前辈和同事们力所能及的无私帮助。他至今难忘所收到的第一笔驰援:1990年,管华诗校长时任水产系副主任,在听到宋微波的工作困境汇报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所获的山东省自然科学基金的申报机会全额给了他,12000元,那已是一笔不菲的项目,堪称雪中送炭。回顾回国后的发展,他一直称自己在学术人生中遇到了太多的像管校长那样的“贵人”,在他事业和工作的每个阶段,始终得到了历任领导和同事的关怀与帮助,包括众多高规格的荣誉、各种机会和学校政策上的扶持,这些都让他深深的感恩和难忘,这也培养了他作为一个海大人长期以来视海大为自己的立命之本的忠诚意识和强烈归属感。

20世纪90年代初,国内的科研氛围尚不浓郁,设备老旧、经费不足,工作条件十分薄弱。在国内学术界,原生动物研究更不被人们重视,对于海洋纤毛虫的研究近于空白。长期以来,在国际上几乎完全没有来自中国的声音。“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这个领域工作了这么久,一直还在继续和扩展的原因。”宋微波说。作为一个拓荒者,他带领团队开展了堪称壮举般的、持续30年的围绕纤毛虫分类、区系研究,在这些大工程中,他先后组织了近30位博士生参与其中,犹如蚂蚁搬家,逐个类群、逐个海区、逐个生境地完成了我国黄渤海、南海自由生活纤毛虫所有常见类群的研究,在全球范围内首次形成了温带、亚热带海洋中近岸各类生境中纤毛虫物种多样性的全面、系统的本底资料。这项工作也促成了今天国际海洋纤毛虫学研究新格局的形成:在全球范围内,迄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团队,以这样的规模、历时如此之久、集中如此众多的人力和物力,全方位、高标准地针对温带-热带的纤毛虫区系完成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他同时还主持了对海水养殖环境中病害原生动物的探索,围绕我国黄渤海区的养殖鱼类、贝类以及对虾等经济动物体内外的寄生、危害性原生动物,出版了该领域首部专著《海水养殖中的危害性原生动物》。

作为他研究工作的另一个重要分支,宋微波以极大的精力投入在纤毛虫细胞学领域的开拓上,他和他的学生们在过去20多年的研究中,围绕众多代表性类群,揭示了大量细胞分裂过程中结构分化、模式形成中的新现象。他们在该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构成了国际上该分支领域的核心成果:对国际原生生物学领域5家主流刊物的统计显示,全球范围内最近10年的相关文章中,他及学生所完成的工作构成了该领域相关成果的三分之二,并由此在国际上形成了广泛的应用和重要的影响。

在他的带领下,团队最近十几年来将分子生物学技术引入到系统学研究中,先后开展了对纤毛门内各大类群的标记性基因测序、对系统演化关系的分析和探讨,成果累累,包括最近几年来的系列工作,连续以9篇文章发表在领域著名刊物《分子系统发育与进化》上。他的团队所提交的标记性基因序列形成了国际GenBank 信息库中纤毛虫类群的重要组成,成为国际纤毛虫分类学-系统学-基因组学研究的重要档案资料。

与此同时,宋微波积极活跃于国际学术界,他与多位国际同行先后策划和领导了多项中英、中美、中德等国际合作项目,推动了一系列合作研究的开展。在他和同行以及团队的共同努力下,我国纤毛虫学研究在国际上的声望不断提高,以OUC为简称的中国海洋大学一步步发展成为今天的国际海洋纤毛虫研究的中心:每年都有一批批的国内外同行和学生前来学习、进修和开展合作研究。奥地利著名学者Berger博士在其2011年出版的专著中予以“扉页题赠”,将宋微波所领导的研究室称为全球纤毛虫学的“acknowledged center”。宋微波本人先后当选国际原生生物学家学会常务执委、中国动物学会原生动物学分会理事长、亚洲原生动物学会主席。此外,他还受邀担任了《真核微生物学报》、《欧洲原生生物学报》、《系统学与生物多样性》等多家国际刊物的编委。2015年9月,在西班牙召开的第八次欧洲原生生物学大会上,他以“中国纤毛虫学的现状和发展”为题作了大会特邀报告。许多与会学者纷纷表示希望与中国加强合作交流,搭载中国这条“顺风船”发展本国的纤毛虫学研究。

翻开宋微波的履历,里面充满了荣誉与奖项:首届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全国模范教师、全国劳动模范、国家自然科学成果二等奖、4次教育部自然科学/科技进步成果一等奖、国际原生生物学家学会Cravat Award奖。2002年,获得了高规格的“中国青年科学家奖”。

回顾今天的历程和我国纤毛虫研究在国际上的地位变化,人们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正是他和同事们长年的辛勤耕耘、长期的工作影响和积极的国际合作活动,才赢得了我国原生动物学研究在国际原生动物学领域中今天的地位。

宋微波教授(左四)与团队成员在探讨科研问题

初次走进他创建的原生动物学研究室,都会被其整洁有序的工作环境、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清新淡雅的装修设计所吸引,一股浓郁的“德式风格”扑面而来。

宋微波坦承,因为在德国读书,深受导师和德国文化氛围的影响,在他所创建的研究室内,年复一年,逐步演化成独具的实验室文化并融入团队建设理念中。“我经常向学生讲,如果你的工作环境一片杂乱,会让人联想到你的思维也同样地凌乱不清。”从这一实验室走出的历届学生,普遍地感受到自己所传承的这种“宋氏风格”和文化印记,当他们走入新的工作单位,又会自然地把这一文化发扬下去,而这正是为师者的期许。

文化熏陶和对学生的精心培育,只是宋微波对学科与团队建设的一个侧面,而特别令他称道的却是另外两件事。

2010年2月,一个新的研究机构——海洋生物多样性与进化研究所在中国海洋大学挂牌成立,研究所的主体是宋微波领导的纤毛虫研究团队和张士璀教授所领衔的发育生物学团队。“完整的生物学版图应包括基础、应用基础和应用三个方面,我们学校在泛生命领域的应用及应用基础学科,已有非常好的团队群和基础平台,但在基础生物学分支,一些优势团队和个人分散在不同的学院内,孤军奋战,一直缺少一个整合机制。研究所的成立为中国海洋大学大生物版图完善了‘基础’这一板块。”宋微波说,我们填补这个版图空缺,就是要构建一个平台,以便更好地为学校在学术层面上树立一面基础生物学研究的旗帜,从制度上保障这两个团队的健康发展,使其成为展示中国海洋大学科研实力的窗口。他对研究所的未来愿景评价为“十分乐观”。而五年来欣欣向荣的发展实践也证明,这个平台的搭建,对于确保他们团队的特色、优势研究领域的健康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保障和支撑作用。回顾这个博弈般的举措,他不无自豪地将之定位为一个“历史壮举”。

在原生动物学团队的发展方向上,他常讲也一直坚持的观点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时刻提醒自己,一个掌舵人的意识和观念将决定一个团队的兴衰。多年之后,他依然清晰地记起当年的一项决定:1996年前后,分子生物学在原生动物学研究领域还是一个新兴分支,国内刚开始涉猎。凭着直觉,他意识到这一方向的意义和前景,断然决定遴选学生去学习和掌握这项新技术并在团队内及时开辟了纤毛虫分子系统学研究的新方向。在此基础上,如今,以纤毛虫为材料的分子生物学分支不断地延伸、拓展并已成为团队中的核心之一:他们在表观遗传学、基因进化、分子系统发育等领域,不断攻克制高点,形成新突破。

在审时度势开辟新方向的同时,宋微波通过调整团队结构,统筹分配学生、经费等资源,强化团队内的分工协作,利用团队的力量来扶持新人、支撑优先发展领域等措施,实现对攻坚方向的顺利开展,这个过程的特别意义还在于有益于助手和新人的培养。“要维持一个团队健康、持续发展,作为团队领导要考虑的因素很多,包括队伍搭建中的年龄结构、发展方向规划、年轻人的提前培养等。他的观点是,在学科分工日益细化的今天,谁也不能通吃天下,为了确保我们特色和优势,必须有一个未雨绸缪的忧患意识、有一个综合规划和前瞻眼界、有一个对团队的长治久安的谋划,有所为、有所不为”,宋微波表示。

成功的筹划,必将获得恰当的回报。当下,宋微波领导的研究室已成为国际同行公认的最活跃、最高产的研究团队。近10年来,在原生生物学领域5家国际主流刊物上发表的细胞发生学分支的论文中,约2/3来自他的团队,在《欧洲原生生物学报》近5年10篇最高引用率文章中有5篇出自他的团队。其所领导的团队被国际原生生物学家学会前主席Clamp教授誉为纤毛虫多样性领域的“leading figures”。

中国海洋大学原生动物学研究室培养的研究生一览

“我们告诉你方法,其余全靠你自己。”这是宋微波为他的研究室制订的“室训”,也是他对人才培养方式的凝练。

从1993年招生算起,宋微波的研究室累计走出了50多名研究生,包括约四分之三的博士生。这个不算显赫的数目,与他所一贯提倡的“精品培养”方案密不可分。“每个学生进来之前,我们会告知他(她),研究室不接收那些本意仅限于读硕士的学生,在这里的学生要走完硕士到博士的全程。因为要完成合格的专业培训,3年的硕士时间不够。”宋微波说,“我们没有走数量取胜的道路,招进来10个,允许烂掉8个的那种‘广种薄收’的培养方案不是我们的策略。当然,为确保我们的最终产品的质量,学生中的不合适者,会在硕士结束阶段被淘汰。”正是在这种精品培养的模式下,从这一实验室走出的学生普遍具有了良好的成果积累和充分的学术竞争力,他们中的大部分在毕业后成功地在国内各大学和研究所获得较理想的工作位置并顺利地开展起独立的工作。毕业生的发展现状可以从下面的数据中得到印证:在所有的博士毕业生中,除去部分人在国外发展,在国内工作的学生中90%以上都在继续着纤毛虫方向的研究;国内现有的近30个纤毛虫学研究团队中,约三分之二的团队由其毕业生所支撑或组建。从另一个数据也可以考量这个培养模式的成效:从他的首位毕业生算起,历届学生中先后有1人入选“全国百篇优秀博士学位论文”、1人获国际原生动物学会针对博士毕业生等新人的“纤毛虫学Corliss奖”、3人获“全国百篇优秀博士学位论文提名奖”、12人获“山东省优秀博士学位论文奖”;在2014年网上报道的“山东省最牛博士生导师排行榜”中,因学生的荣誉和成绩,宋微波名列第三。

当被问及是否是一位“严师”时,宋微波说,“我知道学生程度不同地怕我,毫无疑义”。学生的“怕”,可能有各种因素,但要求严格是一个重要原因:常常是一人的犯错会被群发或警示,让大家引以为戒。他对学生们最常讲的一句话是“一个人的错误,应该成为所有人的教训;一个人的经验,应该成为所有人的收获”。

“法乎其上”是宋微波教导学生的格言之一,他的解释是,希望每一位学生树立远大的人生目标,并朝着这一目标不断努力。在他看来,研究生阶段最重要的不是技能和知识的掌握与积累,而是培养学生“慎思明辨”的能力。“思辨就是打开脑袋,不相信教条,敢于怀疑,通过思考做出判断。”

多年来,在宋微波实验室走出的毕业生,犹如一粒粒蒲公英的种子,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他们凭借优良的素质、卓越的表现和突出的成绩,在不断地扩大和提升着学科影响力的同时,也赢得了同行的认可与肯定。2015年,国际原生动物学领域著名刊物《真核微生物学报》产生了新一届编委,在5名中国编委中,除宋微波本人外,另有3位新编委毕业于他的团队。

被问到一个话题,20-30年后,中国乃至世界纤毛虫学的研究将会是一个什么格局?回答是:“最好不要去预测,也很难预测”。从主观意愿上,他表示会将分类学作为一个强项长久维持,“这是我们的传统强项,也是我的责任之一,因为这是很多学科的基础,即使有一天将海洋领域做完了,还需要研究土壤和淡水里的纤毛虫,还有寄生类群、各种极端生境内等等。而任何一个学科和领域的发展都需要维持一个连贯性,特别是在传承性要求很高的分类学领域,一旦中断了,后果是灾难性的”。